3)第129章 付与百川流(上)_解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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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就只叫出伍小六来应和了几句,临了前又差人拿了个塞得满满登登的小麻布袋给她。

  肖南回笑嘻嘻接过挂在马鞍一侧,吉祥欢脱地打了个响鼻往城东鼎门而去。它认识那个小麻袋,里面装得全是北郅出产的蕈子干。

  随军马匹吃的不差,但也不过是些晒干的麦草,远没有在肖府时“伙食”到位。肖南回此行虽不再有右将军的头衔,倒也没因此而受委屈。

  皇帝没有收回她黑羽营的牌子,又没头没尾给她安了个参乘车右的职位。车右顾名思义,古来是守卫于帝王车马之右的武士,与车左相对。按照左为尊的规矩,她眼下的身份也只能居于车右。

  当真是,绕来绕去,也逃不过这个“右”字。

  思索琢磨一番,肖南回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。毕竟参乘与帝王同行,吃喝待遇都会好上不少,而且离车驾又近,她便可以常常见到那人身影。

  不知这是否也是他如此安排的用意。

  许是那日烜远王府的事太过曲折,她已连着做了两日乱七八糟的梦。梦里她时而华服高座、金光万丈,时而筚路蓝缕、愁云惨淡,不变的是其中都有那人面容交错其中,时而拈花浅笑、僧首佛面,时而眉眼含霜、魔行鬼道。

  她着了他的道,就连梦中也在编织着同他在一起的故事。

  而分开层层人山人海,他又于现实中向她走来。

  帝王出行,非征伐之事都会走城东的鼎门。鼎门甬道宽直,百姓可于一街之外围看,而文武百官需得列队门下、恭送圣驾。

  时辰一到,皇帝便会从华盖遮顶、扇翣做屏的步辇中走出,踏过一丈远的锦罽长毯后便进入王驾之中。

  从步辇到车驾只有短短十步的距离,而她作为参乘,恰好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。

  知他是钟离竟的时候,她没心思好好端详这人的相貌;知他是皇帝后,她便不敢这么放肆地盯着他的脸瞧。

  这一次,混迹在无数仰望的目光中、她终于得以名正言顺地好好瞧一瞧那张脸。

  他照例戴了冕旒,五色玉石坠成的十二股旒将其主人的面孔掩藏其后,却在晃动击鸣的一瞬间显出片刻真容来。

  那是一张如殿宇中供奉的佛像一般流畅柔和的轮廓,如玉的面容上无一丝紧促、无一丝赘余,眉宇漆黑隽秀、带一点引人探究的弧度,唇色总是很淡、却总莫名给人一种艳光内敛之感。

  最妙的还是那双狭长的眼,最经常的时候是半阖着的,似乎带了几分慵懒和醉意,某个瞬间轻启望向你的时候,便能瞧见那漆黑瞳仁之中无声开启的深渊。

  就在这一刻的光线、这一刻的情境、这一刻的呼吸吐纳之间,他身上的那种如高山远景、寒潭如镜的气度被无限放大,令人目不敢视、又心生向往。

  他可真好看。

  肖南回痴痴地想着,又回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情形。

  大沨渡旁的跃原镇、风雨交加的夜晚,他跟在丁未翔身后、徐徐跨入那间破败的客栈,风带入细雨落在他身后、湿了一半那烟色的长衫。那时她只觉得对方同自己熟知的那些男子模样差得太远,甚至有些厌弃他那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几分的肤色。

  如今想来,或许是她一早便带了偏见,从未好好瞧过那张面孔。

  人生中大段回忆都终会变得模模糊糊,只有少数几个瞬间可以铭记一生。

  就像眼下这一刻,虽只是短短一个抬眸,她却已然深刻于在心底,很多很多年后都不会忘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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